来源:世界儿童文学网  作者:王泉滔

   ——19——
   
   夜里,梅立雪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回想到青春年少时光,她和尉迟镜一起到沙颍河相连的苇塘里去钓鱼的事情。
   也是这个时节,天气很好,前天刚下了一场雨水,雨后天晴,空气湿润,庄稼茂盛,雨后的阡陌小径,酥软平坦,路旁的小草,蓊郁苍翠,庄稼深处的野花,郁郁芊绵,花的浓香和着庄稼的清香在田间升腾四溢。梅立雪和尉迟镜正在款步走着,一只野兔从玉米稞走了出来,拦住她俩的去路。野兔好像不怕人,三瓣嘴里咕咕哝哝嚼着没吃完的香草,两只殷红的眼睛轱轱轮轮看着她俩,左前蹄子不断地乱抓,把地表掏了个小坑。梅立雪蹲了下来,向野兔打了招呼,野兔好像理解了她的心思,试探着凑了过去。
   野兔很乖,梅立雪把它抱在怀里,用手不断地抚摸温存,野兔丝毫不动。她又把野兔贴在面颊,野兔柔软光滑的毳毛让她感到很舒服。尉迟镜站在一边看着,说这只野兔怎么这样老实,就像自家的宠物白兔一样。梅立雪说,动物精通人性,你内心不愿意伤害它,它内心是知道的。
    梅立雪不能理解野兔的思想,就把野兔放在地上。野兔不走,仍往梅立雪怀里钻,并不断地把右前蹄举向她。梅立雪把野兔放倒在地面上,细细地查看它的全身。问题终于找到了,野兔的后蹄被一个铁环卡住了,血斑脓液痕迹让后蹄坏疽,原来这只野兔是来求助的。
   还好,这个铁环不太结实,已经腐朽,尉迟镜卸下腰间小刀,梅立雪固定好野兔的后蹄,尉迟镜用小刀掘了几下,就把铁环掘掉了。梅立雪抱着这只野兔到池塘边,用清水把伤口清理干净,正好坤包里携带有云南白药粉,认真地给野兔撒上。得到救治的野兔很老实很温顺,羞涩的眼鼻含情脉脉。梅立雪把野兔搂在怀里,用面颊磨蹭野兔的绒毛。尉迟镜对她说:
   “你真美,就像月中的嫦娥。”
    相识相爱的梅立雪和尉迟镜结伴去田野池塘钓鱼,不想遇见野兔拦路求救。梅立雪用清水把野兔的伤口清除干净,撒向云南白药粉,得到救治的野兔,在她怀里撒了一回娇,就开始兴奋起来。野兔从梅立雪手里挣脱,几个箭步蹿上池岸。野兔上了岸,没有走,静静地卧在草坪上,头朝向池塘内,脉脉含情地望着这对情侣在水湄处垂钓。
   仲夏的阳光虽然很毒辣,但是周围都是高大茂密的树木,遮天蔽日,远远高出田间的麦苗和油菜,再加上雨霁的景色,池塘周遭很凉爽。在清凉的小风里,树叶婀娜,簌簌作响,唱着快活的丰收曲。池岸四周的野花,娉娉婷婷,妩媚窈窕,争奇斗艳,体态生香,远处好像也有三两人垂钓。梅立雪和尉迟镜的鱼浮子只在微风的作用力中,左右摇摆着,根本没有鱼儿上钩,眼看就是正午十分,梅立雪肚子饿了,说要回家吃饭。尉迟镜揶揄说,来了一上午,没钓上来一尾鱼,无脸见父老乡亲,再钓半个小时,无论收获如何,都收竿歇罾。说来也巧,可能是鱼儿从远处游来了,鱼浮子上下沉浮,尉迟镜就势提竿,一次又一次的把鱼钓上岸来。一会儿的功夫就钓了白花花的一片。鱼儿又吃钩,尉迟镜起竿,鱼儿脱钩。再甩钩,鱼儿又吃钩,尉迟镜心里有些急躁,猛一甩竿,没有钓着鱼儿,鱼钩正勾在梅立雪的脖颈上。
   婚前梅立雪和尉迟镜第一次去野外垂钓,救了一只野兔,虽钓到很多条鱼,最后却把鱼钩挂住了她的脖颈。梅立雪正在床上回想青年的往事,下意识地用手捂在颈前。这一捂不当紧,她似乎找到自己体乏的病根,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患上了甲状腺疾病。尉迟镜已经熟睡,她没有叫醒他,即或叫醒他,也解决不了什么事情,黑更半夜去哪里?况且又不是急病,等天明再说不会晚。
   梅立雪乏力数天,这天夜里突然脖颈疼痛,她意识到自己患了亚急性甲状腺炎。自己就是医院人,何劳他乡去就诊。梅立雪在市二院被怀疑为甲状腺肿瘤,需要一段药物治疗。尉迟镜不信,说市二院水平不行,有些疾病就是糊弄。梅立雪说,不许尉迟镜侮辱市二院,说自己家属说医院的坏话,是不道德的,是一种叛徒行经。尉迟镜说,说市二院水平不中,并不是都是水平不行;说市二院水平高明,并不是都水平高明。最后尉迟镜说,市二院水平不行是有根据的,前天机械厂有个职工,肚子疼痛,尿尿发黄,去了医院,医院检查了一大堆,花销了千把块,说是什么壶部肿瘤,可把家属和病人吓坏了,当场就瘫坐在诊桌前。后来,到了省城大医院,找了个还不太高明的医生一看。人家说,根本不是什么肿瘤,就是苦胆的下水道处有个石头,从鼻子里用个钩子,跟钓鱼差不多,一钩子就钩出来了,现在都十多年了,还活得上蹦下跳、欢虎似的。人家不愿意,又回到医院找医生说理,医生说当时只说“怀疑是肿瘤,还得进一步诊断”,并没有说“一定是肿瘤”,强词夺理是医生的强项。梅立雪听了丈夫的话,气得不轻,说亏他还是医院家属呐,瞎跟他几十年,根本不理解医生,别说懂医生了,以偏概全,混蛋逻辑。
   被梅立雪骂得张口结舌的尉迟镜坐在沙发上,看着医院的报告单发呆。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管怎样说,一定得到省城大医院看看,就连小老百姓有了病,还去省里看看呢,“何况是我们呢”?梅立雪说,“我们又怎么样”?不也是小老百姓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像她在省城大医院进修时,带教她的一位专家和病人说的那样:“我们都是小老百姓,往上数不几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不要觉得进了城,就是城市人了,即便是城市人,也是市井人。市井其实就是乡下的代名词。”尉迟镜说:“那是你老师在病人面前作秀,和病人套近乎,不是真心话,或者是有意在乡下人跟前显摆。”梅立雪说:“你说得好听,你怎么不在别人跟前套近乎啊?”尉迟镜说:“我不是城市人,最少可以说是‘小集市’上的吧。”梅立雪听了尉迟镜的话,疾病的忧怛被笑阈僭越,笑得弯下腰,捂着肚子,说不出一句话来。尉迟镜问为什么笑这么很?她说想起科室同事讲的一个笑话。尉迟镜问啥笑话?她又笑了一阵儿,就给丈夫讲了这个笑话。
   说老胡和老邹一起去赶集,说说笑笑走在半路上。那时乡下穷,没有正经的路,都是人为了省路途,从田间走出来的弯曲小路,乡下人称“斜捎路”。他俩正走着,突然看见一个人蹲在不远处的土埝上大便。老胡问老邹:“都说你眼力好,你看这个人是城市人,还是乡下人?”老邹说:“等他站起来,我就知道他是哪里人。”老胡说:“有什么巧?”老邹说:“城市人都用手纸搞腚,乡下人都用坷垃块擦腚。”老胡和老邹就停下来,趴在一边的背静处,静静地看着这个解大便的人。西风劲吹,紧贴地皮,把大便的气味高高低低刮来,老胡和老邹每人打了几个饱嗝,这人的大便还没有完。老邹说不等了,老胡说不行,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半途而废,惟有坚持,才能成正果。要是像八戒哥一样西天取经,没有耐力,恐怕在高老庄就长住不走了。咱两不能学习八戒二哥。又一股怪味刮来,把老邹和老胡呛了个白眼上翻,解大便的人才完事。俩人四目圆睁,一眨不眨,盯着解手的人,就像看魔术一样,唯恐错过最佳动作。结果出来了,这人既没有用手纸,也没有用坷垃头,从腰里掏出个黄瓜擦擦腚。老胡问老邹:“这家伙是哪里人?”老邹说:“不知道。”二人疑惑,就紧走一段路程,追上方便之人,问人家是城市人还是乡下人?人家回答既不是城市人,也不是乡下人。老胡和老邹追问是哪里人?人家回答说:“我是小集上的人。”
   夫妻二人在家斗嘴说笑,尉迟镜非得让梅立雪去省城大医院看看不行。不管是城市人,还是乡下人,还是小集上的人,得了病就要积极治疗。有病麻痹大意,自然是养虎为患,终被虎口吞噬;有病太过小心,哼哼唧唧,吓个半死,自然也是不可取的;正确对待疾病,是每个人应有的心理状态。梅立雪举了几个例子。说有个病人,才三十出头,正处于而立之年,丰润威武之时,久咳不愈,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后咳嗽咯血,才不得不到医院就诊。一检查,初步提示肺肿瘤。病人年轻识字,拿着单子一看,“肿瘤”二字,心血上扬,胸闷难耐,头蒙如斗,双目飞蠓,神气失散,当场就瘫倒在检查室门口。导医台上,积极抢救,送到急救中心,忙活了半天,病人才回过魂来。回到家里,不愿意再治疗,说尤其人财两空,不如给妻儿留点财产,好过生活,苦思冥想,觉得有病是丢人现眼的事情,不如一死了解残生,一闭眼,割手腕了。好歹用力不强,到了医院,顺便又把肺脏检查一遍,结果是个较大的良性透明胶质细胞肿瘤,做了手术,健康如初,完全康复。也有位病人,年龄职业和前者一样,得的是高血压病,血压接近二百,检查了一圈子,没有找到原因。病人说,高血压咋着?自己没有丝毫不适,整天吃吃喝喝,说说乱乱,不在意。家人让吃药,他不理会;医生让吃药,他说骗取钱财。一晃两年后,夜间小解,尿液未尽,一头抢地尔,昏迷过去。家人急忙送入医院,一检查,满脑子溢血,华佗在世,也无回生之术,华屋豪宅美妻被别人元亨。所以说,有病不可怕,怕的是没有正确的治病观,心急恐惧不行,麻痹拖延也不行。得了疾病,对于本人来说,就像战争,“在战略上要藐视,在战术上要重视,日常生活中要平视”,才是治疗疾病的正确心理。
    “去省城医院看看,也是正确的看病心态。”尉迟镜说。
    “我虽说是个女性,心理并不脆弱,坚强着呢。我自己是医生,是不是癌症,我有感觉。”梅立雪说。
   “郊区医院有个很知名的医生,给人治病有一大箩筐道理。到了五十岁,得了癌症,吓得身如筛糠,心似枯草,不久就走丢了。”
   “死是终极问题,谁也躲不过。法国哲学家蒙田说:‘哲学就是寻找怎样死法。’医生给人看病,安慰病人,是医者仁心,并不是医生不得病,或得了病,让人取笑的。现在,娱乐至死,传统文化缺失,让很多人迷失了正确的方向,动不动就拿别人的缺点取笑娱乐,是不道德的。”
   “文艺就是逗乐,不要动不动就上纲上线。那样的话,文艺就死了。”
   “没有内涵的逗乐更无聊。”
   “有内涵无逗乐,很少有观众。”
   两口子这样漫无天际地谈着,其实遮不住各自内心淡淡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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