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世界儿童文学网 作者:王泉滔
——03——
梅立雪在父老乡亲的目送中去上大学了。过了一个月,她的爷爷去世,家里来了很多人,梅立雪也回家奔丧。有人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来的?她支吾半天才说刚到家。有人在背后议论说,别再问她了,她根本就没有去上大学。有人说,不可能,高音喇叭里播音员念得清晰明朗,家乡住址,父母姓啥名谁都一清二楚,怎么能没有录取呢?别开这样的国际玩笑了。有人说:“你别不信,她又回学校复读了。录取是录取了,可是到了学校又被退回来了。”“哪是为啥?”“不为啥,说她弄虚作假了。”“一个学生能犯啥法?给这么大的处分,这不是毁人家的前程嘛。”“不太清楚,反正他没有去上大学,不信你去学校看看就知道了。”很多人惊愕,很多人不信,很多人猜疑,很多人惋惜,不清楚为啥就把一个孩子从大学门口赶回来了。
村民们没有冤枉梅立雪,她今年没有去上大学,具体地说,是录取了,到了学校又被退回来了。原因很简单,梅立雪高考志愿书上身体状况这一栏,她填写的是:“健康。”到了学校,学校一看,她右腿跛脚,说她不诚信,就退回来了。父母向高校领导好话说了一箩筐又加一麻袋,高校领导硬是没有同意,说:“诚信是做人第一准则,如果一个人连诚信都没有,学再多的知识都无用,说不定,危害社会更大。”父母没有办法,只好带着梅立雪、带着遗憾和忧伤返回到家乡。梅立雪没有回村里来,又回到学校,找到她的班主任张老师,说明情况,张老师很惋惜又痛快地答应她回学校复读。
寒门学子,自古就是靠“科举”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尽管你能举出像范进、孔乙己这样的一千个例子,但事实就是这样。“科举”是唯才是举最好最受人说道的制度。梅立雪因为高考成绩优秀被高校录取,到了高校报名时,又因档案上的履历填写和自身状况不属,被学校强行退了回来,重到原中学复读,消息传到梅家岭村,大家又遮遮掩掩地猜这猜那,动静不亚于她金榜题名时。回来复读就复读了,填报表格也是她一时糊涂,或者说她对自己身体的缺陷,在内心深处有说不出的痛,不愿意在履历上填写真实的身体状况,结果弄巧成拙,作茧自缚,也怪不了谁了。
梅立雪的班主任张老师,这年仍是高三班的班主任,梅立雪到学校找到他,说明情况,张老师理解她,又知道她的实力,就安排自己所担任的高三(3)班级里。那时的高考很让人怀念,不需要身份证、学籍,即便是名字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命名,今年叫“涧林”,明年叫“岩溪”,倘若再考不第,还可以叫“烟云”或“溪树”,反正在名字的世界里任尔游畅,不像当今改个名字死难活难,就连起名字的汉字也有约束,难怪有些老师讥嘲复习多年的“老油条”说:“你复读一年换一个名字,就是怕你的老同学知道你没有考上大学又回学校复读了。”讥讽归讥讽,谁的家族是官宦将相百年老字号店?当然,老师的嘲弄是善意的,是恨铁不成钢,恨尔不成才,不管不问散漫的教学是不负责任、误人子弟的态度。梅立雪进了班,有几个旧年的老同学也在这个班里复读,老同学之间的问候是免不了的。当老同学得知她被高校退回的原因时,都为她打气助威,鼓励她再加一把劲,争取明年考得更好,看高招办还有啥说。特别是张老师,把梅立雪叫到办公室,给她扫除了心理上的障碍,让她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凭她的成绩,再加一把柴、一把劲,明年一定有好钢出炉。其实被退回来的梅立雪只是沮丧了几天,本身她对今年的高考成绩就不太满意,不是父母给她做工作,施加压力,她就没准备填志愿,既然被退回就退回吧,再拼搏一年看看,要不是今年考场出了点叉子,应该比这理想得多。
众人议论梅立雪被高校退回的事情,随着秋风阵阵树叶变黄而渐冷落,郁闷的空气也缓缓地平息了。梅立雪在学校学习更加刻苦,很快又把书本上的基础知识夯实了一遍,循序渐进地越钻越深,越深越难,越难越钻,全校摸底考试她仍是独占鳌头,领军人物。她成绩飙升,学习的劲头就像打了兴奋剂似的。按学校规定,高三年级教室内的日光灯明亮到夜间十点半,可梅立雪自制了一盏煤油灯,每晚都挑灯夜战到凌晨时分。常常到了下一点她还在煤油灯下学习。张老师批改作业或夜读也常常到夜间十二点多。张老师有个习惯,困了累了,爱出来活动活动,轻松一下脑筋,舒展一下筋骨,每次出来走动,由于职业习惯的驱使,下意识地都要到教室后面隔窗往里看看,或者远距离地瞟一眼教室里是否有亮光。这次,张老师批改作业脑子蒙热,出来吹风散步,看到教室有亮光,就走了过去。张老师一看有三四个学生围着煤油灯正在学习。当张老师走到她们跟前时,她们还没有发现张老师。张老师轻声地说:“学习不要熬夜,熬夜太长,会影响白天上课精力的。”这些同学一听是张老师的声音,都仰头愣愣地看着张老师。张老师好像是命令似的说:
“都快下一点钟了,赶快回寝室休息,免得白天上课瞌睡。”
梅立雪每天几乎休息五个小时,清晨她起得也很早,不到起床铃声响起,她就起床了。那时学校条件还比较差,不到起床铃声响起,师生起床,自来水不供应水。所谓的自来水,就是“水塔”。水塔是人工垒了个像炮楼样的东西,上面是个储水池,先把水从井里用压力泵抽到上面储水池里,再靠虹吸现象流到学校各个水池。现在很难见到这样的水塔装置了,纵使有,也是旧年的风景了。梅立雪起得早,学校没有自来水,她每天晚上,提前用自己的碗储藏一碗水。第二天起来,用这碗水撩着洗把脸,就去教室学习了。一个漂亮爱干净的女孩,能这样用一个碗,即吃饭又洗脸,实在是一种精神的伟大。或者,你不相信,或不可理解,但梅立雪就这样做了,而且天天做,一直做到高考结束。
这年的冬天也和往年一样,在年前的某个日子里下起一场鹅毛大雪,飘飘扬扬下了三四天,到了雪停天晴,地面的积雪足足有四尺多厚,你站在黄淮平原最高处,放眼望去,千里平原,若绸缎铺展,白如银齑,形似縠纹,除了高大的树木和房屋还有半壁斑驳灰皮的裂痕,无一点杂色能观,尽是白花花耀眼的光芒。倘使你有些许诗意,一定会吟哦几句,感叹雪景的美妙和广袤,尽管没有李杜之诗才,苏辛之诗风。自然界的春夏秋冬风霜雪雨,都有各自的性情,各自的曼妙,这是造物主对人类的眷顾和馈赠,也是自然的胸襟和多彩。如果自然界一年四季就一个温度,一个色调,一个味道,一个气度,是多么的单调啊,或者说,是多么的乏味啊。人类之所以幸福快乐,就是自然界给予人类无限的、用之不竭而又多彩的资源。
天气非常寒冷,大雪过后,虽然天晴了,气温丝毫没有上升,反而更寒冷了,地面上的积雪没有一丝融化的意思,直至来年春天,具体地说,过了年的二月二才开始融化。
是呀,这年的天气真是特别,一阵雪,一阵霰,一阵雪霰交加,被风吹得凌乱无章,天地之间蒸笼一般。数日的风雪霰过后,天气的疯癫缓了下来,只剩下异常寒冷。
至农历二月二,一夜之间,气温陡增,四尺厚的积雪,一上午融化殆尽,还给大地原貌。黄淮平原的春天,也在雪融的当天来临了。春天的气息,到了这天傍晚时分,就实实在在地浸透中原大地,绿遍了大江南北,万物都披上了春天的盛装。天不可测,刚过了数十个“暖风十里丽人天”,当人们正在享受着春天温暖的时候,好似年前漫漶在大地上的寒流突然发力,再次来袭,几片可数的雪花,在庭院伴着桃花飘落,尽管雪花努力地想在春天留下身影,可只有寡寡数十片雪花在阴暗处小憩。雪花想和桃花争艳,却给桃花当了伴娘和衬托,仅仅零星地飘了近两个多小时,看不能争春,就悄然退出竞技场。
气温渐升,春天更纯净、更妩媚了。
梅立雪在教室学习,窗外的雪花和桃花交替飘落,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景致,或者根本没必要注意窗外的景色,因为她刻苦学习的窗前身姿,又何尚不是一道绝艳的风景呢。
“风卷寒云暮雪晴,江烟洗尽柳条轻。檐前数片无人扫,又得书窗一夜明。”
这场桃花雪飞舞过后,燕子也在一夜之间,飞回黄淮平原,在屋檐下衔泥筑巢,在树枝上歌唱,万紫千红的春天来到人间,人们脱了厚衫,穿上春装,春意越来越浓,人们陶醉在春天的温情暖意里。日子不可细数,几声黄鹂嘀啭,又增添了几多布谷鸣叫,眨眼间,小麦就泛黄了,同时这年的高考又逼近每个考生和家长面前。梅立雪和同学们又熬了数十个通宵,准考证就发到每位考生手里了。
高考仍在这年的七月七八九日。科目顺序是固定的,第二天的上午是考数学。梅立雪坐在第二十一考场里,紧靠前墙中间的窗户下,等待老师发试卷,要说不紧张,那是瞎话,她的心“嘣嘣嘣”地跳着。老师把试卷的密封袋前后展示给考生看,以示试卷密封完好无损。老师提前五分钟发放试卷,梅立雪很快得到试卷,把试卷一页一页地浏览一遍,看是否完整,不到考试铃声响起,是不准动笔做题的。铃声一响,还没有等老师说“可以答题了”,同学们就集中精力思考、沙沙地做起题来。梅立雪记得这年的高考数学试卷,第一大题有十道小题,每小题四分,共四十分,几乎是送分的,都是最基础的知识,只要是高中毕业学生,能把书本学会,就能把这四十分拿到手。第二道大题是是非题,判断对错的,有十道小题,也很容易,她几乎没有动脑筋就囊括了全部分数。第三题和第四题都是独立题。第三道题是个三角函数题,她用了几种方法,没有解开,就放下做第四道题。第四道题是个立体几何的内容,求一个不规则的三棱体体积是多少?梅立雪试着解了几次,没有解开,她的汗就出来了,顿时湿透了她的汗衫。她想:这下完了,这两道题二十四分,白白丢了二十四分,怎能有优秀的成绩,谁知道后面的路是否平正?梅立雪浑身是汗,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有放弃下午和第三天考试的念头。两个拦路虎挡住去路,她没有办法,只好躲开往后做题。她拢了拢自己的鬓发,缓缓地舒了口气,把紧张不安的心压了压,继续做后面的试卷。还好,她一气拿下后面的试题,心里稍轻松些。回头又看第三第四道题。看看第三道,做做第四道,心如浆糊,不能茅塞顿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一分一分地流
转载请注明转载网址:
http://www.etwxw.cn/news/xiaoshuo/22318141110IEA6AF2DDI6ED52EJJGD.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