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世界儿童文学网  作者:王泉滔

  第24章
   
   确切地说,母亲把她最小的孙子送到高中,母亲就回家种地去了。小儿子去高中报名,母亲执意要和她的孙子到学校看看,听了母亲的话,都很高兴,因为精心呵护了她的子孙这么多年,今天她的孙子去上高中,她的心情一定很好,怎能让母亲的幸福心情截流呢!
   对开车我从小就不敢兴趣,拿到C级驾照我已近五十岁了。子女上高中前,别说汽车了,就连农用的机动三轮车我也没有开过,家与县城来回都是坐城乡客运车。儿子开学去上高中,母亲说陪她的孙子去学校看看,我理解母亲对她孙子的爱,理解母亲对孙子的舐犊之情。
   头天晚上我们就到县城的家,唧唧喳喳说了半夜话,无非就是说些几代人上学、吃饭、穿衣、居住等日常生活的变化。第二天早晨,母亲像往常一样起了大早,她没有做饭,很高兴地到街上买了早点。母亲一生在农村生活,好手惯了,向来不无妄多花一分钱,在县城几年,她很少到街上吃饭,今天,她的孙子要上高中了,她一定很高兴,老早把早餐买回来,等孙子吃饱去上高中。
   天下的理是一样的,我们到了学校,校园里挤满了人,家长占了大多数。我们不急于挤着去报名找班,又不是没考上,何必那么人山人海地挤着找班级。暑假开学,天气还很热,带的东西不多、不重,无非就是书包、蒲席、单子而已,先让他们忙碌吧,我领着母亲先在校园里转转吧。
   母亲说,这就是你上高中的学校吗?我说是的。其实,母亲说的是我转学后的高中。前文说过,我考的是普通高中,地址在新安集,是个乡镇。虽新安集高中也有过辉煌,也因高中不是县城所在地而渐渐式微了,以至于过了两年被上级领导砍掉了。
   新安集高中被砍,我靠成绩来到县城重点高中,母亲曾和姑姑来此学校给我送过钱,当时学校作文竞赛我是二等奖,名次高高地贴在学校大门的山墙上,母亲和姑姑看了非常高兴。母亲记忆很清晰,时隔十几年,母亲仍记住学校的建筑布局。我想,母亲记住的不是学校,而是她儿子的足迹。
   我上高中的第二学期,突然得了一场大病——黄疸型肝炎。某一天早晨起床,我浑身懒得不行,在老师的催促下,勉强到操场跑了几圈,以为感冒了,没有放在心上,该上课就上课,该吃饭就吃饭,病是养不起的,有个词叫“养虎为患”,其实病猛于虎也。疲乏、酸懒渐渐加重,以至于恶心、呕吐、尿黄,每走一步都重如泰山,没有办法就到卫生院看看,医生说:“你有病了,得黄疸型肝炎了。”
   黄疸型肝炎对我是个啥概念?到底能不能活儿,我心里没底,就和老师请假回家了。
   到家后,母亲听说我有病了,正在北地干活儿,丢下农具就往家跑,眼泪汪汪地问我:
   “你怎么了?”
   我说:
   “我尿尿黄,不想吃饭,不想走路。”
   母亲焦急地问:
   “几天了?”
   我说:
   “好几天了。”
   母亲责怪地问:
   “好几天是几天了?”
   我说:
   “一星期了。”
   母亲怀疑地说:
   “上次回来不是没病吗?”
   我说:
   “是的,上次回来还好好的。”
   母亲怯怯地问:
   “医生说你是啥病?”
   我说:
   “黄疸型肝炎。”
   母亲说:
   “黄疸型肝炎应该很好治,你爷爷经常给人看这样的病,他会配草药。”
   母亲说到这,又惋惜地说:
   “可惜你爷爷不在了。”
   母亲不放心,父亲又带我到县医院进一步诊断和治疗,最后的论断就是黄疸型肝炎,那时还没有甲乙丙丁肝炎之说。父亲参考爷爷的方子给我开了草药和输液的西药。
   我在家输了十多天的液,吃了几副草药,疲乏、酸懒渐渐地改善了。按医生的吩咐,这样的病需要休息很长时间。我是个高中生,正在上高一,长期在家休息,就意味着辍学或留级,我很焦急,母亲和父亲更焦急。和我一起考上高中的邻村孩子每次回家都来我家看我。母亲对人家说:“你每个星期都回来,把学的东西给福祥讲讲,来回的路费我给你。”同学很好,每个星期都来我家给我讲数理化,不过没有要过钱。
   黄疸型肝炎也有轻重之分,重的也会夺去人的生命。幸运的是我得的是轻度的,一个月几乎就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一天我和发小去赶集,走到半路,我俩一起尿尿,他看了我的尿说:“你的病好了,不黄了。”我听了很高兴。下午在家,独自一人没事干,就想到医生说的话,“黄疸型肝炎是传染病”,我就把家里所有碗筷勺子放到锅里,添满水,盖上锅盖,坐在灶台前烧起锅来。
   那时,有院墙的人家很少,邻居婶子是我家的常客,看我家炊烟升起,以为母亲在做饭,又一想才半下午,不是做饭的时候,怎么有烟气呢?不是失火了吧?就急急地到我家来。当她走到灶屋时,看我在烧锅,就问我:
   “你饿了?”
   我说:
   “没有。”
   她说:
   “没饿,怎么烧锅做饭了?”
   我说:
   “不是做饭。”
   因为两家很好,常来往,婶子走到灶台后把锅盖揭开一看,满满一锅碗筷勺子碟子,就问我:
   “你想干啥?”
   我实话实说:
   “我消消毒。”
   婶子转身离开了,我把锅烧开,焖了一会儿,就把碗勺碟筷捞出来。傍晚母亲从地里回家,搂着我大哭了一场,然后说:
   “我和你大就你一个孩子,我和你大不会嫌弃你的,别说你生病了,就是为你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父亲回来,母亲把我烧锅消毒的事情说了一遍,父亲哭了,虽没有出声,但泪水湿了前襟。
   试问天下有谁能为你这样做?没有。要有,只有母亲和父亲。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父母的爱也渐渐地增多了,不像小时候那样无知、撒娇、胡闹了。母亲在县城照顾她的孙子孙女让我省了很多心。
   一天夜里,我从郑州送病人回来,已是后半夜,车把我放到胡同口,我走到家门口,正想喊门,突然想到是寒冷的冬天,母亲年迈,这么冷的天出来开门,万一冻着了就不好办了,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张开的嘴又合拢起来。我看了看时间,是夜里四点多一点。我想,孩子五点半起床上早自习,还有一个多小时,去医院太远,去旅社没有必要,让母亲开门,我不忍心,想到此,决定在门口站一个多小时吧。
   冬天很冷,由于住家户密集,朔风刮来的少,站在门口,虽然没有屋里车里暖和,但我没觉得多么寒冷。那天,月光很亮,我站在门口屋檐下,月光不能直照,显得幽暗些。我刚站了一会儿,前头邻居出车回来,走到我家门口,冷不丁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惊恐地退了半步,然后惊讶地问道:“谁呀?”我喊了他的名字,说:“我,是我。”他说:“你站这干啥?”我说:“我刚从郑州回来。”他说:“怎么不进屋啊?”我道出实情。他让我去他家坐坐。我说不去了,快天明了。
   第二天,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邻居问我母亲,你知不知道你儿子站在门口?母亲说不知道。邻居说,你儿子真好。其中一个邻居大妈对她儿子说:“你应该像你哥学习。”
   我领着母亲和儿子在学校转悠了几圈,报名处还挤满着人。说实话,这所学校是我的高中母校,从毕业一次也没回来过。不是对母校没有情,也不是对母校没有意,而是自己太渺小了。母校的格局变化很多,但我所熟悉的那个教学楼还在,从外观看,和我学生时代相比,灰暗了不少。当我第一眼看到我就读的教室时,心里一沉,给我的第一感觉:
   “我长大了。”
   因为最小的儿子都来上高中了,回头看看母亲,也有了不少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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