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世界儿童文学网  作者:王泉滔

  第10章
   
   我听了眼科医生的话,心里又慌乱起来。丘脑出血?不可能,看父亲的精气神不像,不像不代表一定不是,自己多年的经验加上别人的经验告诉我,疾病的症状是复杂的、是多种多样的,就像在医学院时老师说的一样,没有一个人是比着教材得病的,书本只给你一种理论和思维方式,绝不给你死搬硬套的方法。况且,看病看病,就得亲自到病人跟前去,遥控指挥多是不能的。想到这,我说:
   “大,再去医院看看吧。”
   父亲听了我的话,没有拒绝,父亲坐上车,我和爱人一起陪着父亲去医院。到了医院,很快做了头颅CT检查,结果没有发现异常,我心里放松一些。为了不再后悔自己的决定,我给父亲办了住院手续,查个仔细。
   两天来,一边治疗,一边检查。父亲说:“不用检查了,这一段时间没少检查,只要头上没有啥变化就不碍事,估计不定那个小血管出问题了。”我觉得父亲说得对,虽然父亲是位乡村医生,没有高深的理论,但他有朴素的唯物主义观点,在某种程度上,医学对他来说已上升到哲学的高度。虽然没有查出节上生枝的病变,但父亲的复视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无特殊治疗,也只好输液了。
   妻子看着父亲输液,我的心揪挤得很,不知道父亲的厄运啥时候过去。明天是美好的,也是可怕的。想到此,我忧心忡忡,惶惶不安,就独自到沙颍河岸上走走。明月照在沙颍河上,也照在我紧锁的眉头上。看看明月,瞅瞅河流,生出无限的叹息:
   
   “悠悠沙颍河水向东流
   人生能有几多愁
   我问流水和明月
   流水深处流
   明月照九州
   青山依旧在
   人却白了头
   
   人却白了头
   青山依旧在
   明月照九州
   流水深处流
   我问流水和明月
   人生能有几多愁
   悠悠沙颍河水向东流”
   
   父亲这次住院的第二天,家里有些事情,需要我回家。我坐在母亲身边第一次说了父亲的病。父亲生病,每当说起父亲的病,我的心都痛。所以不想说父亲的病,只把父亲的病默默地记在心里。父亲的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像黄水泛滥,我用尽了浑身解数还没能把病魔拦住,我有些害怕了,我第一次沉重轻声地和母亲说:
   “大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母亲听了我的话,停了好大一会儿才说:
   “从我来咱家,上辈人也没有活过八十的。你大七十三岁平安过去了,我星说能活到九十岁呢,谁知有病了,你尽力了,你大说,你已经对得起他了。”
   母亲的话让我更伤心了。
   父亲住在十二楼,我在急诊科工作。十二楼病人多,父亲又不是完全瘫痪,住在走廊里,洗漱不太方便,每天早晨都要下楼找我。我怕父亲耽误了护士巡视病房,给护士和医生带来不便,就把父亲的住院手续转至急诊科。当时急诊科人手少,没有过多的精力给病人办住院手续,住院人较少,大部分输完夜或回家,或住进病房大楼,所以有间小病房尚未住人,搁一张床宽松些,搁两张床挤吧些。父亲输液的床,两边都可以过人,我陪父亲的床紧靠墙。
   父亲住院期间,我应该感谢的人很多,但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新明。新明即父亲的干儿子。父母一生就我一个孩子,每当有人夸奖我家幸福、父母挣的钱都归我了,让我一生少了很多辛苦和操劳。母亲总是这样回答人家:
   “就他自己,看着现在家庭清闲,到我和他大年老了、走不动了,伺候我和他大,没有人为他分担,到那时他就不清闲了。”
   母亲这样回答别人是我没有想到的,也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也是我长大成人后第一次听母亲回答这样的问题。这次父亲有病一波三折。父亲说,一辈子没有生过病,这回生完了。这次父亲住院主要看眼疾,眼疾应该是脑血管病变的继发症状。当然,父亲的腿脚还没有完全康复,上厕所蹲下自己还不能站起来,我看在眼里,急在脑子里,伤在心上。一来看着父亲解溲这么艰难,二来担心一旦父亲躺下,父亲、我和全家人更没有福享了。所以决心在急性期一定尽最大努力给父亲看病,只要说那个药物好,就买那个药,按疗程用,决不能功亏一篑,留下终身遗憾。尽管有人说,药物不是万能的,主要还是靠自身恢复,这话固然对,但我想的是今后不后悔。
   父亲这次住院,只有我自己陪伴他,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需要年迈的母亲料理,父母最疼爱的大孙子还在省城医院规培、小孙子实习期间疫情爆发,还在北方某医院暂时隔离,孙女到疫情重灾区驰援去了,妻子和儿媳、孙子一起住。父亲生病期间,要说伺候父亲的重担落在我的身上,也是应该的,也是天地注定的,更是我的责任。因为我是父母惟一的孩子,我不伺候天地之间还有谁应该伺候父亲呢?没有。也有,父亲的干儿子听说父亲有病了,早期困在疫区,没有回来。疫情解封,新明迫不急待地回到家里,到医院看望父亲,并说外边没有什么生意可做,想在家伺候父亲一段时间。和新明相处多年,我知道他善良、忠厚、实在,没有华丽的语言,只有质朴的内心。我说“好吧”,咱兄弟俩这几天好好聊聊。
   父亲的眼疾,我找了很多业内人士会诊,大家统一认为,父亲的复视急不得,要慢慢地调理和恢复,有病最忌讳的是:“恨命吃药。”我感觉专家说得对,我已经到了“恨命吃药”的边沿。专家说,不要急,回家没事就对着一个点死盯着,慢慢把两个眼睛的焦距调整好了,眼疾也就好了。
   我听了专家的话,感觉专家就是专家,除了这种解释,也没有再科学的解释了。但专家说让父亲回家对着一个固定的位置盯着,我不同意,因为回家我怕用药不到位,仍继续在医院输液,同时在墙上粘贴了一个绿叶,让父亲盯着这个绿叶看。
   父亲输完液体,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事情要做,每天的下午要到康复科做康复治疗。康复科十几层楼高,每天都要带父亲到十几层高的大楼去,父亲腿脚不便,需要用轮椅推着,都是新明不辞辛苦把父亲推到大楼,做完康复后再推回来,这省了我很多劲,也让我有了宽裕的时间处理科室的工作。除了这,新明还不定时地推着父亲到沙颍河岸上的颍滨公园去。
   沙颍河从县城流过,医院紧靠河的北岸,此时此地的沙颍河已经打造成美丽的公园了。我想,父亲到了沙颍河岸边,看到公园的景致,心情一定比在病房里开心许多的。人,开心了,疾病就绕着走了;人,忧愁了,疾病就跟着来了。沙颍河两岸的花香草绿、树高鸟鸣,流水向前、浪花翻滚,一定会让父亲的心情好起来的。因为自然的和谐才是人健康的根源。
   新明很好,就像他生父很好一样。在没有说新明的生父前,先说说亲戚吧。
   我曾经听到别人对我说过一句话:“都说你和干亲戚比和自己人亲。”我听了顿时愕然非常,怎么背地里有人对我家做出此种非议?
   对干亲戚这种事情应该都不会陌生。
   一九三八年,日本兵进攻中原,想打掉开封再把郑州吃掉,以中原为立足点,进而南下攻打武汉。蒋介石下令扒开花园口,以水代兵,阻止日军,不是我们要叙述的故事。我要说的是,黄河之水从天上来,顺流而下,把整个中原都浸泡在滔天的洪水里。到了豫东平原,水势好像疲倦了些,先前的咆哮声小了许多。
   黄水到了常胜沟流域,确切地说,沟的西岸加固得很宽很高,就是前文说的“东大堤”。由于东大堤的阻拦,沟的西侧的土地没有被黄水淹没。父亲的干爹家住常胜沟的东侧,他家和我村有亲戚,黄水淹没了他的家,没有办法就投奔亲戚来了。黄水在沟东岸猖狂了几十天,落难的亲戚也在我村居住了几十天。几十天来,远来的客人和我爷爷说得来,爷爷又好朋好友,就把父亲给了这位客人,两家成了干亲戚。
   父亲的干大干娘也不是我要叙述的主要故事,我只想说,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我和父母去干奶干爷家走亲戚,干爷干奶的家人对我非常亲热,以至于我长大后无法割舍。我要说的是,父亲的干大干娘到了晚年,父母每年都要把他们请到我家住几天,并给他们三十或五十元零花钱。三十、五十元是个啥概念?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父亲在公社卫生院的月工资还不到三十元呢。
   父亲的干大干娘早去世了,但两家的情义还在,我们一直走到现在还亲如一家;父亲和母亲的干儿和我要的干儿都很善良、很忠厚,就像一家人一样。有人说,干亲戚不断是我家富有,其实不是,是我们之间相互不计较、不索取,是我们都有一颗为对方着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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