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世界儿童文学网  作者:王泉滔

  第13章
   
   我去上学了,学校的名字叫王堂学校,在大队的西北角,和邻县搭界。学校的前身是座古庙,具体供奉的是哪路神仙,我至今也不知道,也没有刻意地打听过。虽然目今又恢复了庙宇,但我没有一次去拜谒过,也可能是我的疏忽,也可能是我的慵懒。
   从这所学校离开到今天应该有四十年了。四十年来,我最留恋的、最想念的、最快乐的、最不能忘怀的就是王堂学校。这所学校是我永远的记忆,是我最值得回忆的地方。因为这里撒下我快乐的足迹,校里校外弥漫了我青少年的笑声。至今想来,四十年路程有很多忧伤,心中那遥远的笑声不但冲淡了我的忧伤,也给我带来无穷的乐趣。若要让我选择两个我最留恋的地方,我毫不犹豫地说:
   “我的村庄和王堂学校。”
   我的村庄和王堂学校两点成一线的区域,是我人生最热爱、最记忆犹新的地方,我想以后也不会有第三个让我如此最钟爱的地方。两点构成一线,加上上学路上的快乐往事,我的心又飞向那快乐的时光。
   上学是人生头等大事,我和小伙伴结伴到学校的第一天是报名,到了学校一问才知道,一年级有两个班,一个在王堂学校里,一个在大队支部处,我村在南边应当到大队支部去上学,立马返回来。接待我们的老师很温和,他把一只手张开笑盈盈地问:
   “这是几个?”
   一群幼童茫然摇头,而后说:
   “你一个一个地伸手指头俺知道。”
   王老师笑得更好看了,口角成了一朵花儿,就把手指握成拳又一个一个地伸开,我们一群孩子从一数到十,老师说:
   “明天来上学吧。”
   报名上学如此简单,是我几十年来做得最容易的一件事,那个场面和王老师的笑容至今烙印在我的脑际里。简短接说,大队支部一排房屋,前面是块空地,只有我们一班一年级的学生,一帮孩子在大队学了一年就到真正的学校去读书了。
   学校距离家三四里,每天要走几个来回却不觉得累。那时生活不好,想吃个大米汤都是奢侈的想法,或者在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大米这个东西。有一天下午放学回家,记得是深秋或初冬时节,天气已经很冷了,呼啸的北风掀起我们的衣角,一帮孩子缩头缩脑往家跑着。到了家里,母亲给我一碗大米粥喝。我问母亲这是啥?母亲说,大米粥。我问怎么是白色的?母亲说,大米是白色的,小米是金黄色的,高粱是紫红色的。第一次吃到大米粥我已是小学生了。
   后来大了,我问母亲那时的大米哪来的?母亲说,是父亲在外边买来的。因为就一二斤,舍不得下锅,母亲装在保温瓶里,家乡人叫这保温瓶是茶壶,即便和烧水的茶壶有音易混淆之嫌也顾不得了。母亲抓上一小把大米放在保温瓶里,中午饭先把滚烫的开水起在保温瓶里,盖上木塞,到了傍晚,大米成了米粥。母亲先把上边的茶水倒在其它碗里,最后再把沉底的“大米粥”给我吃。母亲和父亲只喝些清汤。有一次,大米粥不太泛,母亲自责说:
   “怨我,把米抓多了。”
   五十多岁的我至今想来,心里酸酸的,沉沉的,不知道母亲那天躺在床上,我能不能做其十分之一来报恩她?
   我在老宅的记忆不多,很快就和父母挪出去了。
   父母在村东头盖起一个新家。村东头紧挨着就是田野,具体地说,村东头有条南北大路,大路的东侧就是庄稼地,西侧约有二百米是块荒地,稀稀地长了一些以桐树多见的杂树和蔼蔼的杂草。父母盖的房子是土墙、茅草苫顶的房子,工期期间,遇着大雨还得用东西盖上,否则就会被雨水淋坍塌了。新房在村东最可外的一家,离老宅约有一里远,盖房子时我能模糊地记得两三个镜头。
   一是,夜里下大雨,父母怕雨水把山墙淋坏了,要去用东西把土墙遮住,那时穷,根本没有雨布、牛毛毡之类的东西,就是用破席、破雨伞,甚至桐树叶、狗皮都用上了。父母都去,怕我一人在家害怕,一雷一闪据说是打妖怪的。父亲自己去遮蔽没完工的新房,必须从新沟沿上走过,雨水劈头盖脸浇来,脚下一跐一滑,去了很大一会儿还没有回来,母亲着急了,坐卧不安。后来父亲一身泥水回来了,母亲担心地说:“我以为你跐掉沟里了。”
   二是,新房上梁封顶后,我和老太爷在新房睡觉,也是雨天,应该是夏天,门前新长出的桐树秆青叶硕大,雨水落在树叶上额外地响,“嘭、嘭、嘭……”,像敲战鼓一样,偶然一声炸雷响彻云霄,我慌忙往老太爷怀里钻。老太爷说:“别怕,夏天的雨都是雷打下来的。”
   三是,新房竣工,父母也把新房收拾好了。我放学回到家,老宅没有见到父母,爷奶说,你们挪走了。我到新房,很是不适应,不适应新宅,更不适应周围的邻居,确切地说还没有很近的邻居,最近的一家也间隔两三家空地。空地不大,但在我幼小的眼光里距离已经很远了。晶莹的月亮撒下洁白的光,我独自站在月光下,想到老宅热热闹闹,心里有种淡淡的孤独。父母又把我送到老宅和那里的伙伴玩儿,很晚才把我接回新家。
    新宅成了我第二个遮风挡雨的家,房屋虽翻盖几次,至今已四世同堂,仍在这里居住。
   父母大半生盖了很多次房,光堂屋就盖了六七次。要知道那个年代盖房子是多么的艰难和辛苦啊!第一个新房是茅草房,地基只有三层砖,三层砖之上是土墙,上面是梁檁,梁檁上放箔,箔是秫秸编成的帘子。箔上摊泥巴,然后在泥巴上苫麦秸秆,那时能工巧匠的手艺,估计现在都失传了。
   我住到新家,随着对新家的熟悉也渐渐长高,一直到初二毕业才离开王堂学校。离开“母校”,才真正离开“家”。之所以加引号,是说从此再没有到第一个母校去过,家也成了我假期空闲时的港湾或歇脚点,我成了一个离家不远的飘客。
   小学对我来说,我认为是人生的起跑线,不过那时不知有没有如此一说?现在想来,那时的教育方针是自由的,是快乐的,没有这样那样的条条框框,也没有这样那样压在肩上的课外作业。课本后面几道题一做,黑板上老师也写不下几道题,就是我们的作业了。连做带抄,三下五除二就把作业完成了。然后背起书包那好玩儿就上那玩去了。
   一天下午放学,北风大作,摧枯拉朽,狂风漫卷杂物,杂物被狂风挟持,天地之间被尘埃杂物占有,我和小伙伴一气跑到家,母亲一人在屋子后面忙碌。不知是那时的风大,还是房屋脆弱,应该两者都有,狂风把我家房屋顶后边的麦秸秆掀了起来。大家都知道,狂风过后,有可能是大雨滂沱或阴雨连绵,要是苫在房顶的麦秸秆被风卷走,我家就惨了。那时还不知道“八月秋高风怒号”的概念。
   母亲一人用残砖断瓦、抓钩铁锹往房子上扔。我看到母亲一人忙碌,也及时加入抢救房屋的行动中,尽管作用不大,父母还是夸奖了我。
   这个新屋我刚住了几年,一九七二年中原发大水,平地都有腰窝深,堂屋和灶屋都浸泡在大水里。夜间,母亲起床一脚踏在水里,才知道家里“发水了”。点着煤油灯一看,堂屋灶屋都进了水,满院子都是水,一些晕头转向的鱼在锅台周围游来游去。放眼四周,黄水荡漾,家被淹了,三叔来家背我,我趴在三叔背上,看着没膝的水竟然没有一点害怕,这可能是我的无畏,也可能是我的无知,确切地说,是我的愚钝,初生牛犊不怕虎,对洪水的厉害没有丝毫的知晓罢了。
   大水过后,村庄又露出地面,灶台、凳子又显现在眼前,新屋被雨水冲泡得头重脚轻根底浅,过了几年,溃不成军,父母不得不推倒翻盖,这时父母手里好像有了积蓄,决定盖个像样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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