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世界儿童文学网  作者:王泉滔

  第20章
   
   父亲住院期间,由于家里忙,母亲虽没有来医院照顾父亲,也不断打电话询问父亲的病情。我怕母亲在家过分担心,会生出病来,毕竟是七十八岁的人了,就对母亲说,父亲很好,不要担心。事实上,父亲的病也没有加重,和入院时没有什么两样。
   要说父爱如蓝天,浩瀚无边,母爱就像大海,广袤无垠。还是这句话,我天资不聪,没能考上县重点高中,考了个普通高中,高中在村与县城的中间位置——新安集。新安集高中距离我村有二十里左右,据说这所高中在恢复高考初期曾一度辉煌过,就连县市级领导的孩子都送此就读。显然,这所高中的桂冠已成为值得回忆的历史,尽管这里房屋没变、老师没变,但从名气上说远远比不上县重点高中了,或许是人为把高中分成普通和重点的缘故。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学都有学生食堂,并不是说现在没有食堂。我是说那时学校食堂是公家的,没有私人承包这一说。学生只带面,把面交给食堂,有会计记录在账本上,某某同学某年某月某日交白面多少斤。这里的白面就是小麦面,家乡人叫“好面”,都是自己从家里把好面送到学校,有用肩扛的,有用架子车拉的,有用自行车带的,这时的生活条件虽然还比较落后,但比着父亲去界首集学习医学要好天上去了。
   父亲在界首集吃的是豆面、红薯面和青菜,吃个半饱,来回都是徒步,学习没有课本,都是手抄。父亲说,他要是能到医学院正规学习几年,他的医学绝对比现在好。这话我相信,父亲靠自学就能把医学融会贯通,要是在医学院正规培训几年,父亲的医学水平一定会更高。说起自学,凡是有过自学经历的人都知道,自学没有耐力是不行的。没人指教,靠自己白纸黑字地学习,不下一番苦功夫,想要把学的东西记住、会用,而且用得好,恐怕是有点痴人说梦的味道。扯远了,还是说学校的事吧。
   全校的学生都从家里拿面,不让拿小麦,拿小麦学校还得去面粉厂加工或兑换,麻烦,都是拿面,每次我从家里拿面,母亲总是拿最好的。母亲说,都拿最好的,学生才能吃上最好的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缺营养。
   这年的冬天,我两个星期没有回家,母亲说我该没有吃的了,让父亲给我送吃的。那时农村都比较穷,毫不夸张地说,整个村子也没有一块计时的玩意儿。母亲看天快明了,就催促父亲给我送吃的。父亲把一塑料袋白面放在自行车后座上,骑着车就出发了。寒风刺骨,树枝被刮得咯吱咯吱的响,清辉的月光撒在四野上,父亲一气骑到学校,已是满头大汗。父亲把自行车支在学校大门口,钢筋花栏大门还铁将军把门。门口收发室的师傅夜起,父亲喊叫他,问明原因。师傅说:“你怎么来这么早,才凌晨一点钟。”父亲听了师傅的话,才知道母亲把月亮光看成黎明的曙光了。父亲至今回想起来,说,要是知道才半夜,路上一定会害怕的。
   学校条件差,学生睡觉的床学校不提供,都是学生自己从家里带,带个床不比带白面,是很费劲的。学生都是两个人一个床,叫合铺或打老通,文雅的说法叫抵足而眠。和我一个床的同学家里没有多余的床,这个“床”就得我从家里带到学校。我带的床比一般的家庭用床宽了不少,不过床腿略矮些。我回家带床,床的铺板还没有做好,确切地说床枨子上面的竹子板还没有订好。没想到第二天的下午,我下了课,有人告诉我,“门口有人找你”。我急忙跑到学校门口,一看是母亲。我问母亲:
   “娘,您来有啥事?”
   母亲说:
   “我来给你送床的。”
   我说:
   “你啥时候来到的?”
   母亲说:
   “来到好一会儿了,怕耽误你学习,没敢叫你。”
   母亲把床给我送到寝室,把床铺好就拉着架子车独自一人回家了。
   深秋的白昼很短,母亲走出学校不远,夜幕已经降临。我没想到和母亲一起回家,至今想来,我心里很不舒服。后来老师讲解某篇课文时,在讲台上借题发挥说:“儿走十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子不愁。”才明白母亲对子女的“意恐迟迟归”的内涵;对于子女来说,恐怕穷其一生也难“报得三春晖”。
   母亲到学校给我送床那天,是个阴天,母亲说,她出了学校,过了蔡河不远,天就黑了,而且天下起蒙蒙细雨。雨不大,但寒冷得很,因为是冬天的雨水,幸亏母亲是位有头脑的人,她怕下雨落雪,儿子在学校没地方休息,冻感冒发热了,就急忙忙把床送到学校,自己也带了一块雨布。雨越下越大,路越走越滑,即便很累,也出不了汗,寒风裹着雨水不断地抽打着母亲,母亲到了很晚才到家。
   第二年的深秋,星期六,同学们都纷纷回家了,我也和同学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忘记什么原因了,回家比较晚些,和母亲那天回家的时间差不多。蔡河就在学校东边五百米处,过了蔡河没走多远就下起小雨,本想拐回学校,源于归心似箭,年青好胜,大伙稍犹豫了会儿,就相互鼓励说,我们一定得回家去,别说下小雨,就是下大雨飘大雪我们也得回去,决不半途而废。
   年青气盛,话一出口,拐回学校的念头没了,只有回家心切的路。大雨没有下,大雪也没有飘,可是小雨也没有停,路越走越远,离家越来越近,结伴的人也越来越少,离家还有十多里就我独自一人了。这十多里是纯土路,没有一点砂礓铺就,小雨一落地,被人一崴,成了泥湖,跐跐滑滑,污水泥巴甩的浑身都是。
   到家的这段路是乡下的土路,不下雨雪时,沟沟辘辘,别说车子,就是步行,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下雨下雪就别提了,尤其是雨后或雪后的路面更是难走,若是小雨停止了,路基酥松,一踩一个坑,黄土见水的粘性很大,脚陷在泥里,费很大劲才拽出来,而且鞋上粘了一坨胶泥,足足有几斤重,走一步需要很大的体力,举步维艰,寸步难行,一点不为过。当我走到家,母亲已经吃过饭多时了,正坐在煤油灯下纺棉花,嘤嘤的纺织声在冬夜雨后的院子里格外好听。母亲不知道我今天回来,也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当我敲门时,母亲问我是谁,我说“是我”。母亲听出是儿子的声音,慌忙放下手里活儿,急忙站起来,开开门,一看是我,焦急地说:“赶紧过来,半hang晌(方言,即半下午)我在南地看你回来没有,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你回来,星说(方言,即以为)你不回来了。”母亲把煤油灯从里间端出来,弯下腰,一手捏着我的裤子说:
   “赶快脱下来,都湿透了。”
   我把鞋袜、裤子、上衣都脱净,钻在被窝里,母亲去灶屋给我做饭。那时我家的灶屋是一间房,支了一个灶台,一旁放了一个案板,除了灶台前后就没有空间了。母亲怕我在学校吃不好,特意给我擀了好面条,撒了点葱花,长了一点盐,滴了几滴香油,这几滴香油是母亲特意给我准备的。芝麻油,家乡人叫香油,油坊刚炸出的叫生香油,在锅里滚过、炸过面食鸡鱼的叫熟香油。小时候吃生香油反胃,哕了一地,母亲记得很清楚,至今我不吃生香油。母亲做了两碗好面叶,给我端到堂屋里,让我吃,真的很好吃,向来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叶,即便成人后走南去北,吃了很多面叶,也没有这天晚上母亲给我做的面叶好吃。
   两碗好面叶下肚,刚才的湿寒瞬间不见了。我趴在床头往外一看,屋外比刚才明快了很多。母亲说:“天晴了,月亮出来了。”母亲又接着对我说:“你是个谲阴天的人,你不回家,天气很好,你一回家,天就下雨。”我听了母亲的话,笑了笑说:“还真是的,星期天回家,每次回来时都是艳阳高照,走到半路或夜间就要下雨,真是奇了怪了。”母亲说:“那天你拜拜神灵吧。”我说:“灵吗?”母亲说:“灵得很,你睡觉吧,走这么远的路,太累了。”
   今晚回家真是把我累坏了,浑身的疲乏被温暖宣泄得更甚,想起那天母亲给我往学校送床,独自一人拉着架子车,也是这样的天气,母亲是怎样到家的呢?路上有多难、有多累?我不得而知。想着想着,我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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