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世界儿童文学网  作者:卞慧敏

三、精神支撑:三种关系

  儿童的成长环境里主要有三种关系:亲情关系、同伴关系和师生关系。三种关系互补又独立,而三种关系的表现形态有三种:主从式、独立式、整和式。主从式观点认为不同关系在儿童成长中的地位是有主从差别的,一种关系相对其他关系更为重要,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其他关系;独立式观点为三种关系之间不存在主从地位的差别,而是相对独立的;整合式观点为三者不必然存在决定性因果关系,但也不完全独立,而是相互影响的。⑨荆歌的小说里,整合式形态占据了主要位置,小主人公的同伴、师生关系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他们亲情的缺失。来自小伙伴、老师、邻居等的温情,以及小主人公们的个人艺术爱好为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心灵抚慰,成为治愈他们身心伤痛、促使他们走出自我分裂、实现精神蜕变的支撑力量与蜕变动力。易凡、义冬家庭的破碎并没有让他们的成长止步不前,因为在他们身边仍然有温暖的、来自同伴的温暖情感弥补亲情的不足,有愿意跟着自己离家出走的颜文军、有既亲近又陌生的范静静;义冬则有对他不离不弃的左卫峰和邻居思卉。这些来自小伙伴的友情是弥补他们情感缺陷的重要方式,葛善拥有完整的家庭,但他也有与他情意相通的秋萍。在师生关系上,易凡有书法老师陶老师,他对易凡的肯定帮助易凡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和价值;葛善有自己当校长的爸爸。
  同伴关系和师生关系保证了易凡、义冬成长缺失但需要的温情。亲情关系对儿童的影响最直接、最深远,是儿童成长中最原生、牢固的关系,血缘关系无法否认或置换,但是,如果父母与家庭不足以提供足够的亲情时,除了儿童个人的抗争之外,还需要其它稳固的精神联系来填补他们感情空隙。颜文军和左卫峰是易凡与义冬各自最好的朋友,他们之间的不离不弃是童年最纯真的感情,让主人公感受到被在乎的感觉,找到存在的意义。颜文军和易凡在医院的对话,是同伴关系弥补亲情最极致的描写:“差一点撞死,还好没有死,易凡,我以为自己被撞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撞的是我就好了!为什么要是你?那还是撞我好了!”⑩为了对方可以牺牲自己,易凡在颜文军身上找到了伟大的感情,这种感情是他无法在亲情关系里获得的,同伴关系弥补了这一空缺。荆歌在描写易凡、义冬与同伴之间的关系时,放大了他们的保护意识和共同体意识,这是他有意在为小主人公添加一种父爱式的同伴温情。父爱的缺失会让儿童缺少依靠感,他们只能靠独立和心理安慰获得情感的抚慰,而颜文军和左卫峰正好在这个方面填补了他们的情感空白。同辈的朋友之间最理解对方生活的秘密和内心的脆弱,所以同伴关系的弥补作用对儿童来说更为准确、有效,也更为关键。
  陶老师对易凡不断肯定和引导,他不仅是易凡的书法导师,更是人生导师。“由于家庭关系的不稳定、父亲角色的某种程度缺位,陶老师的存在就显得更加重要和有意味。陶老师有意无意间充当了易凡的生活导师与精神导师。”?他告诉易凡:“人活着,就是会受这样那样的伤,受了伤,流点血,后来就好了,但是结成了疤。”?妈妈的暴脾气不仅给易凡留下了脸上的疤,也留下了心上的疤,陶老师明白易凡的难过,但他没有直接安慰他,而是借着小蝌蚪的伤疤引导易凡,从而让易凡从迷失自我的处境中走出来,逐渐找回自我认同。在这个意义上,陶老师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易凡生活与情感中父母的角色缺失与功能缺位,在易凡的人生道路上担负起了老师和导师的双重身份。
  “儿童文学中的诗意来源于儿童本身,来源于他们稚嫩的生命和单纯的生活,即‘童心’。”?小说中除了同伴关系、师生关系对亲情关系的温情弥补之外,儿童们纯真的艺术生活也给他们的成长点缀上了诗意色彩。小主人公们各自都有不同的艺术爱好:书法、唱歌、评弹,这些爱好让儿童的生命诗意得到尽情发挥。易凡喜欢书法是不带有任何功利性的,他喜欢写字只是因为写字让他感到愉快,这种非目的性的原生诗性源自于人性本身的结构与力量,他们看世界是以自我的喜好为中心,而不是以社会的喜好为中心。对书法的由衷喜爱给易凡发挥了重要的支撑作用,它使易凡生活在命运闹剧之外的一方净土中,在这里他能找到自我价值,可以不用理会无法接受的生活之痛,而只感受生命中的幸福。义冬喜欢评弹,但他只愿意自己在心里默唱,或小声的哼唱,他心里住着一个矮矮的自己,会在高兴的时候唱评弹。但是义冬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表现自己,爸爸的训斥、妈妈的忍让和死亡让义冬养成了自卑、自轻的性格,所以,即使评弹学校来招人他也没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展示给众人看。而那个想象中放声大唱的矮矮义冬象征着他内心的渴望,这个渴望在特殊的家庭环境下一直被压抑。评弹是义冬苦难童年的一个慰藉;唱歌是葛善最享受的事情,也是他成长中最明亮的记忆,为了唱歌他甚至可以忍受爸爸强加给他的过错。小主人公们享受着自己的爱好,这些爱好可以在他们忍受苦难时抚慰他们的心灵,是他们身上与生俱来的最单纯、最本真的诗意。
  亲情关系的缺失对儿童的影响是直接、深远的,但不离不弃的同伴关系和温暖深挚的师生关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补充亲情的缝隙,三种关系互相影响,营造出儿童的生活空间,它们有重叠有独立,各司其职,不能互相替代,却可以在需要的时候互相弥补,所以三者之间是系统性的结构关系。老师、同辈人的温情让儿童在否认自我存在价值时获得肯定,而不至于步入极端,但同伴和老师的补充不足以完全替代亲情关系,亲情的缺失会对儿童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而这些伤害除了身边人温情的抚慰,更多的就只能靠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与自我达成和解,以自身的诗意抚平伤痕,在苦难与温情中成长。“儿童文学在书写苦难的时候要更含蓄,更蕴籍,不只要在欢乐中看到苦难和伤痛,更要在苦难和伤痛中看到阳光和欢乐。”?单有苦难,不是生活的全部;单有温情,更不能促使儿童蜕变。两者结合,忧伤而又明亮的成长叙事使得三部小说兼具诗性与哲理性、启示性与现实性、历时性与未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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