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风吹着北海子,周围都是湿软的沙,有盐碱的白色,也有隐约的绿色,但那不是草色,而是像草一样的水色,是沙浸多了绿色的水,掺杂进水草,所透出的水绿的颜色。海水微漾着涟漪,阳光洒在海面上,远远看去,像细小纷飞的水晶在跳跃,也像灵活布阵的鸥鸟在翱翔。海水过滤着粗砾,脚印晃在细沙上,近近看去,淡蓝水绿的颜色不似大墩门水坝闸门里的水那么绿,那样的绿,是翠绿色碧玺一样的颜色,北海子的水透着天的蓝,映出水的绿,光线将水天一色糅合成了一片遥远而辽阔的水域。
既有水天相接的浩渺与苍茫,更有微漾到天的静默与气势。这是一片渺茫的水,因为大而称之为海,但终究逃不过是戈壁上的一望无际的一片水的命运而被称为北海子。
北海子是甘肃省酒泉市金塔县西北部的一片水域,周围戈壁有汉长城峰燧、墩台、城墙遗迹蜿蜒而列,像伸出的长达三十多公里的臂膀半环抱着北海子,其北侧小山上驻守的石营堡,像一个瞭望的将军,守护着北海子。
此行主要是看金塔境内的古长城,因此,向导带我们绕到了北海子的北面,有幸真正见识了北海子的壮阔和浩渺。车停在环线马路上。从戈壁的坚实走到盐碱地的爽脆再走到沙地的湿软就走到了海边,湿沙像韧性十足的海绵一样吸收了我们的脚印,瞬间便完全接纳了这一群绚丽多彩的人,因为戈壁风沙的炽热和正午阳光的暴晒,这些人穿着五颜六色的防晒衣、捂着各种各色的口罩、戴着形状各异的帽子,有一些人试探性地踩过去,有一些人欣欣然地跑过去,有一些人跳高了拍照,有一些人蹲下来捞水草,有一些人则高举着相机追逐着人群,有一些人则拿着手机拍人摄景。北海子很久没有见识过这么多的人了,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多的声音了,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样子了,如果北海子有形态,那它彼时一定是微笑的模样。北海子,也是金塔北海子国家湿地公园,听说,南面有高低错落的树丛,有奔涌倒伏的香蒲,有森然而立的芦苇,有色彩斑斓的花草,也有时飞时停的雁群,那是它美丽的一面,然而,我们看到的则是它刚毅的一面。总之,北海子是大漠戈壁上的一个奇迹,在干旱的大西北,有一片海一样的水,就是人们心中的圣水。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刚刚从广西北海归来的我,刚刚结束了涠洲岛旅行的我,在四面环海水绿交融中走出来的我,在雨中漫步穿梭归来的我,有如神助般又来到了北方的,甘肃的,酒泉的,金塔的,北海子。像从人群中突然面对了孤独的自己,我是旅者,亦是行人,更是自己。北海子的北面,初看什么都没有,尽显荒芜、颇为辽阔,似乎除了水,就是沙漠,还有海边的一艘船。然而,矗立良久,便能感受到空无到富有,一种天、水、地一脉相承的一气贯通和虚无缥缈,一种云、海、沙相守相望的不离不弃和日升月落。就像活得简单、通透、善良的人,看似无知、傻气、软弱,实则丰盈、执着、谦和。人生是需要由简入丰,也需要删繁就简的,就像在一日日的单调和重复中获取丰富的内涵和无尽的乐趣,又在一天天的感知和提升中摒弃外在的喧嚣和虚名的负累,最终获得心灵的清明、灵魂的安宁和自我的愉悦。在涠洲岛的下螺口,有阳光、沙滩、椰林和无数的快艇、舢板、皮筏子、摩托艇……我却没有亲近的欲望,看着伙伴们无拘无束地冲浪,像小孩子一样爬在舢板上漂流,全副武装地去潜水,我只是静静地晒着太阳,在沙滩上漫步,轻轻地吸着椰汁,在阳伞下观赏。此时,在戈壁上,看到北海子,我竟有了靠近的欲望,想要亲近一只船,一只孤独的船。我不知道它停留在这片水边多久了,但它是安静的,除了主人出海捞鱼、捞水草,除了像我们一样的人光顾,它只有自己。陪伴它的,除了天,就是地,除了阳光、白云与漠风,还有一个长柄的捞网兜和系着绳的船笊篱,还有就是无边无际的水。船并不孤独,它是被水一样轻柔呵护,被天一样乾坤照应,被地一样厚重承载的沙漠之舟,水上之物,天地之灵。我们围着它摆拍,在心里我却只想静静地靠着它,像依偎在一个看似孤独但灵魂丰盈的人身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一会儿,彼此已完全明了对方的心思。有多少人,见到了,爱上了,却终会离开,互不打扰。抑或轻轻地叹道,哦,原来你也在这里,却只留在心里,船也一样。
心里有无限宽广,才会爱大海,也爱心里的海。北海子是沙漠里的海,也是心里的海。生活在干旱少雨的大西北,向往波澜壮阔的大海,喜欢晴空万里的沙滩,钟爱阳光明媚的椰子树,赞叹崖壁上的仙人掌,但更爱生我养我的家乡,静谧安详的大戈壁,神秘莫测的大沙漠,随处可见的骆驼群,倔强生长的骆驼刺,百折不挠的芨芨草,土生土长的红柳绿和香气扑鼻的沙枣树。更爱寂静中的一切和一切孤独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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