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袭三千里
由于陈汤矫诏出兵,后世很多人都称他为一“赌徒”。其实,军事行动本身常常与高风险性相伴,关键是看风险能否与价值相权衡。从军事学的角度来看,陈汤的冒险远征颇有可取之处:
第一,缩短距离。康居相对于汉朝的远距离地理优势,曾是郅支单于引以为恃的天然优势,但在陈汤矫诏发兵的突击决策面前则大打折扣:从乌垒到康居的距离较之从长安到康居的万里之遥,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使得快速奔袭北匈奴成为可能,作战成功系数大大提高。
第二,把握战机。《孙子兵法·计篇》有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陈汤远程突袭的最大胜算,就在于郅支单于不相信汉朝会万里迢迢派军来打他(麦克阿瑟选择在仁川登陆也是这个道理)。只要及时把握住这个时机,趁着对手心理上的猝不及防,兵锋直指其城下,北匈奴游牧民族的机动性优势就丧失了发挥的机会,郅支恐怕连逃跑都来不及。
第三,人和于战。陈汤矫诏发兵,所征集的“多国部队”或为屯田汉军,或为西域诸国兵马,他们对于远征地理行程和北匈奴作战特点的了解,都远远超过从中原地区调来的汉军,利于行军作战。
同时,四万之众的汉胡合兵,不仅形成了对敌兵力数量优势,还有利于形成“汉领诸国伐郅支不义”的政治优势,师出有名,义正词严。在这项制胜因素的背后,是西汉时代成功的屯田制度和西域都护制度,它们为汉军的远征提供了最佳的兵员配置。司以说,陈汤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己方的制度优势:平战结合,就近发兵,完全出乎郅支单于之预料。
公元前36年冬,在郅支杀害汉使、远遁康居八年后,大汉王朝西域都护、骑都尉甘延寿、副校尉陈汤统率四万汉胡大军向康居挺进。大军分成六路纵队,其中三路纵队沿南道(今塔里木盆地南边缘)越过葱岭(今帕米尔高原),穿过大宛王国;另三路纵队,由北道(今塔里木盆地北边缘)经乌孙王国首都赤谷城,横穿乌孙王国,进入康居王国边界,挺进到阗池(今中亚伊赛克湖)西岸。沿途击溃敌军抢掠部队,安抚受惊小国,探听对手虚实。进入康居国境东部后,陈汤表现出了非常成熟的战时政工经验:下令严守纪律,不准烧杀抢掠,并与当地的康居首领饮酒为盟,谕以威信。当地的康居人怨恨郅支单于的残暴,把城内匈奴人的实情告知给陈汤。在康居向导的指引下,汉胡联军势如破竹,距单于城30里外扎营。
当陈汤的“多国部队”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眼皮底下时,郅支单于似乎仍蒙在鼓里。他所表现出的茫然、慌乱和无措,与先前的狡诈、强硬形成了鲜明对比。面对大军压境,他遣使来问:“汉兵来这里干什么?”汉军的回答十分有趣:“单于您曾上书言居困厄,愿归顺强汉,身入朝觐。天子可怜您放弃大国,屈居康居,故使都护将军来迎。”双方就这样一问一答,交涉了好几通外交辞令,最终汉方不耐烦了, 下达最后通牒:“我们兵来道远,人困马乏,粮食也不多了,叫贵单于和大臣快拿个主意罢。”战争的火药味终于弥漫开来。
战幕随即正式拉开,联军挺进到都赖水(今哈萨克斯坦塔拉斯河)畔,距敌城三里处扎阵。只见单于城上五色旗帜迎风飘扬,数百人披甲戒备城上,百余骑在城下来往驰骋,城门口还有百余步兵摆成鱼鳞阵,操练演习,以耀兵威。城上守军向联军大声挑战:“有种的过来!”面对郅支单于的疑兵架势,甘延寿、陈汤指挥下的汉胡联军严阵以待,沉着应对。当百余名匈奴骑兵直冲汉军营垒而来时,汉营军士“皆张弩持满指之”,敌骑迅速引退。随后,汉军强弓部队出营,射击城门外操练的匈奴步、骑兵,被攻击者立时丧胆,撤回城内,紧闭城门。
见敌胆怯,甘延寿、陈汤下达了总攻命令。在阵阵令大地都震颤的战鼓声中,联军开始攻击,弓箭如瓢泼大雨般射向城楼。单于城是一座土城,其外另有两层坚固的木城。匈奴人顽强抵抗,从木城栅格里向外放箭,同联军展开激烈对射。此刻,郅支单于作困兽犹斗状,全身披甲亲自在城楼上指挥作战。他的数十位妻妾也都用弓箭反击,遏阻联军攻势。
4万对3000的战场优势十分明显,即便单于亲临战场,也并未给战斗带来任何转折。在联军矢发如雨中,匈奴守军渐被压制,不能立足,郅支单于也被一箭正中鼻子,受创甚巨,被迫撤回城内,其妻妾多人中箭死亡,木城上的匈奴守军溃败,联军趁机纵火焚烧。入夜,数百骑匈奴禁不住大火灼烧,趁黑夜突围,遭到迎头射杀,箭如雨下,全部被歼。
午夜过后,木城全毁,匈奴守军退入土城死守,联军破城在望,双方进入战争的关键时刻。正当此时,一万多名康居骑兵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分成10余队,每队1000余人,奔驰号叫,跟城上的匈奴守军互相呼应,对汉军作反包围态势,并趁天黑向联军阵地进攻。陷入两面作战的联军攻防有序,面对康居骑兵多次冲击,阵地岿然不动。
黎明时分,单于城四面火起,联军士气大振,大喊登城,锣声、鼓声、喊杀声惊天动地。汉军举盾堆土,破城而入,城外康居兵见势不好,迅速逃遁。郅支单于抵挡不住,率领百余人且战且退,到王宫中负隅顽抗。汉军借助火攻勇猛进击,一举格杀郅支单于,斩首成功。此战共斩单于阏氏、太子、名王以下1500多人,生俘145人,投降者100多人。
公元前35年正月,北匈奴郅支单于的人头被快马送至汉朝首都长安,谷吉等人在九泉下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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