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搭乘的客船驶离了徐闻递角场,向对岸驶去。这一段生活,苏轼刻骨铭心,写下了许多情深义重的诗文。一篇篇、一首首读下去,想象苏轼在海上的航程,不断地自问,他搭乘什么样的客船,能够“一帆济海,半日可到”。
应该说,宋朝的海上交通有了一条清晰的线路,贸易需要,造船业和航海业得以发展,造船、航海技术也有了大幅度提升。自宋朝开始,中国海船异军突起,频繁穿梭在中国到印度的航线上。中国的海船宽大、稳定,设备优良,指南针的应用,保证了航船的安全,因此得到外国商人的青睐。苏轼辞世20余年后,宋徽宗派遣徐兢出使高丽,宋徽宗命令明州招宝山船场建造“循流安逸通济神舟”“鼎新利涉怀远康济神舟”,每艘船舱分为三层,水手180人。徐兢与一班人马乘“神舟”到达高丽,引起高丽朝野震惊。在船上,徐兢有了切身的体验,他把自己看到的情景记录下来:“洋中不可住,惟观星斗前迈。若晦瞑,则用指浮针以揆南北。”也就是说,船员夜观星象,白天观太阳,阴天依靠指南针指引航行的方向。宋朝造船业和航海技术,由此可见一斑。
苏轼是被朝廷贬谪的“五品琼州别驾”,是个虚职,自然无资格乘“神舟”出行。不过,从北宋的造船技术与工艺水平来看,在大宋海上航行的船只还是有一些名堂的。也就是说,苏轼渡海,会有航海设备与航行技术保障。但毕竟是第一次渡海,内心肯定焦虑,望海而叹。这种感觉,既来自大自然不可预知的神秘,更多的是来自政治上的淫雨腥风。远在开封的政敌欲置苏轼于死地,他们不顾苏轼年迈体衰,决然把他贬谪海岛,苏轼当然懂。
我们不知道苏轼乘什么样的船渡海,与他同行的亲友除了苏迈还有谁?他在船上的生活怎么样?读苏轼的《伏波将军庙碑》,看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这篇碑记是他在儋州所写,其中一段陈述了渡海的所见所感:“自徐闻渡海,适朱崖,南望连山,若有若无,杳杳一发耳。舣舟将济,眩栗丧魄。”苏轼渡海,有可能“一帆济海,半日可到”,但是,在大海上漂泊,他眼中的桅杆与风帆,一定是奇形怪状的,因此才有“舣舟将济,眩栗丧魄”之叹。的确,苏轼深陷精神困境,他到儋州后给宋哲宗写的《到昌化军谢表》有所表露:“……并鬼门而东骛,浮瘴海以南迁。生无还期,死有余责。臣轼(中谢),伏念臣顷缘际会,偶窃宠荣。曾无毫发之能,而有丘山之罪。宜三黜而未已,跨万里以独来。恩重命轻,咎深责浅。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尧文炳焕,汤德宽仁。赫日月之照临,廓天地之覆育。譬之蠕动,稍赐矜怜;俾就穷途,以安余命。而臣孤老无托,瘴疠交攻。子孙恸哭于江边,已为死别;魑魅逢迎于海外,宁许生还。念报德之何时,悼此心之永已。俯伏流涕,不知所云。臣无任。”苏轼的贬谪之路可谓波谲云诡。
苏轼一行是在1097年6月11日夜抵达海南岛澄迈县的,在通潮驿住一晚,便去琼州府城报到,履行相关手续,又回到澄迈,住在赵梦得宅院。从此,与赵梦得结下深厚友谊。苏轼在儋州期间,赵梦得曾往开封、成都、许州等地,去看望苏轼的家人,带去苏轼的问候。对于赵梦得的真情,苏轼记在心里了。他书“赵”字榜书赠送,又为澄迈赵家大院的一个亭子题写了“清斯”,另一个亭子题写了“舞琴”。同时,还将自己书录陶渊明、杜甫诗的书法和自己的诗稿相送。苏轼在儋州的生活日趋稳定,心情开朗起来,他与赵梦得手札,邀请他一同饮茶:“旧藏龙焙,请来共尝,盖饮非其人茶有语,闭门独啜心有愧。”赵梦得在苏轼心中的分量,于此可以掂量出来。
正如苏轼自己所说“宜三黜而未已,跨万里以独来”,他经历过无数风雨,他在荒凉的海岛克服内心的焦虑,抗争悲惨的命运,努力打开心扉,让光芒照射进来,他对未来还有憧憬。元符三年(1100年)四月底,宋徽宗下诏书,苏轼以琼州别驾的官职移廉州安置,他长长喘了一口气。这一年宋哲宗驾崩,赵佶继位,是为徽宗。宰相,也就是苏轼政敌章惇大权旁落。接到诏书,苏轼整理行囊,六月十日离开儋州,在澄迈落脚。来时澄迈,去时澄迈,苏轼神伤,看到澄迈的一景一物,尤其是刚到海南所住过的通潮驿,给了他无尽的想象,遂吟诵《澄迈驿通潮阁二首》,其一:“倦客愁闻归路遥,眼明飞阁俯长桥。贪看白鹭横秋浦,不觉青林没晚潮。”其二:“余生欲老海南村,帝遣巫阳招我魂。杳杳天低鹘没处,青山一发是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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