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微镜下的大明之丝绢案》涉及到中国古代最重要也最敏感,同时也是较少被大家关注的命题之一——土地税法。“土地税法背后潜藏的是土地的分配、缴税的规则,这是影响到中国历朝历代关键命脉的大事。但是因为这件事极其专业、复杂,怎么去计算田地的大小、赋税的多寡,一般人弄不明白,当时的普通人也不懂,同样需要专业人士才解释得清楚,但是它的影响却是非常深远的。”“后世人知道,万历变法是明中后期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为大明续命百年,本来大明都处于一种积重难返的状态了,那么这种状态在当时一个具体的基层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们想做一种一叶知秋、管中窥豹的尝试。”
在马伯庸看来,该剧的意义正在于为今天的观众打开一个看待历史的别样视角。“我们原来看待历史关心的是谁能打、谁是名将、谁是名相,哪个皇帝是贤良的,哪个皇帝是昏庸的,现在,我们想给观众打开历史的另外一种视角,通过经济的眼光、基层的眼光,来看一个王朝的兴衰、一个时代的变迁,这是我觉得值得现代人思考与探讨的事情。”一直以来,马伯庸有一个坚定的历史观——所有历史都是由人民群众所创造的。在他看来,这些人民群众中,单一个体可能是无力的、很难发声的,但是当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人聚合到一起时,这便是时代之潮,而那些英雄人物就是顺应这个潮流站在潮头的人。“说白了,我想弄清楚一滴水的流向,然后知道长江去往哪里。”
放得下,退得出
从作家到编剧的自我修养
马伯庸写完剧本第一稿花了大概五个月时间。“编剧的正常工作流程应该是先写人物小传,把每一个人物的心路历程等想好,然后做大纲,大纲要想清楚故事的前因后果,大纲通过后再做细纲,做完细纲,具体时间逻辑、情节线清楚了,再做具体的剧本。但是我没法这么干。因为我习惯了无大纲式的创作,写作中间一定会涌现出很多新想法,不断再改。平台还是选择了信任我的构思能力。所以,我做了个简单的人物小传之后直接进入到剧本,一路像写小说一样往下写,中间会有很多意外,也会有许多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例如剧中的丰宝玉,起初马伯庸对这一角色的设定只是一个功能性角色。因为主角帅家默是一个阿斯伯格症患者,数学很有天分,但是情商极低,他身上有一股拧劲儿,这股拧劲儿表现为他知道一个东西错了就必须要改正过来,帅家默情商低、不善言辞与其童年阴影有着莫大的关系。而替主角开口说话的任务,就落在了丰宝玉身上。“我本来想的是两三集之后就把这个人物扔掉了,结果没想到丰宝玉这个角色从他一出场便非常活泼、抢戏,我作为作者都按不住他,他不断跳出来,甚至一跃成为男三,这完全是一场意外,我写的时候连他的人物小传都没写。”马伯庸感到,艺术创作与其他工种不一样,一是它无法定量,二是每一部文艺作品都是独一无二、个性鲜明的,而这种个性又来自于创作者自身的经验与天分。“个性本就需要足够的空间去生长,如果平台足够宽容、包容,创作者就能反馈给他们个性鲜明、精彩纷呈的作品。”
在马伯庸看来,作家担纲编剧要努力做到以下两点:一是放得下,二是退得出。“放得下”是说作家在做编剧时,要能够在一定情况下放下写小说时的表达欲。因为小说是独立完成的,而电视剧是集体作业,剧本只是开始,后面还有导演、表演、剪辑、特效、录音等一系列工作环节,所以这时候你就不能过于坚持个人的东西,甚至有时候还需要你做出妥协。“退得出”是说许多作家当惯了编剧之后,回过头来继续当作家,发现回不去了,习惯了镜头语言对于文学语言来说,也是一件有风险的事儿。“我一直也有过类似的心理建设,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把影视剧的镜头技法放到小说中去,所以很多人会问我,‘你是不是为了方便以后影视化改编,才把小说写得特别有画面感?’我想说这是两码事,画面感归画面感,这是我从影视剧里学来的,但不代表它就是剧本。你写得再有画面感,到了剧本阶段还是会把这一切推翻重来。因此,作家既要能够从影视作品中汲取经验,也要能退得出来,不能完全被影视所束缚住。” 马伯庸坦言,除丝绢案外,龙脉保卫战、杨干院律政风云、大明第一档案库的前世今生、小吏舞弊案、正统年间的四条冤魂等其余五个案件也会陆续做影视化改编,“我开个头、打个样,后面几个案件我应该就不再担任编剧了。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挺满意的,想写的东西特别多。这是考验我退得出的时候了,我又要回去继续写小说了……”(许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