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写给伏尔泰的信并非虚张声势,事实上,墨菲的改编颇有成效。伏尔泰的故事中,被托孤的宋臣叫盛缔,盛缔之妻和成吉思汗之间发生了一段恋情。成吉思汗被盛缔夫妇的言行感动,放弃了斩草除根的计划并收孤儿为养子。在墨菲看来,这些儿女情长的故事破坏了戏剧张力,“就像一个本来正在全力划船的人,突然间懈了劲儿,我看到,或者感觉到,他(伏尔泰)彻底放弃了”。墨菲删除了这段爱情故事,把整个故事发生的时间往后推了20年。在这20年里盛缔养大了孤儿,他自己的孩子哈默特,也在高丽长大。两个年轻人同时参加抗击成吉思汗的战争又同时被俘虏,成吉思汗拷问盛缔,要他说出谁是真正的孤儿。盛缔牢记被托孤的使命,隐瞒了真孤儿的身份,亲生儿子哈默特被当成孤儿处死,不久盛缔也被处死。在故事的最后,真孤儿不辱使命,杀死了成吉思汗为所有人报了仇。这里的很多情节——两个年轻人命悬一线,盛缔的痛苦抉择等都表现出激烈的戏剧冲突,故事读起来也更加精彩。
1759年加里克把墨菲的《中国孤儿》搬上舞台,一连演了9场,取得了巨大成功。故事精彩是一个方面,具有“中国风”特色的舞台和服装设计也功不可没,而这个“中国风”是对法国品味的“反叛”。正如墨菲在信中所言,如果伏尔泰来观看演出,他将看到“不同于法国布景原则的舞台盛况”。扮演盛缔妻子的叶兹夫人在“收场白”中多次提到中国,比如声称自己的衣裙是“真正的中国风格”,言外之意是“比法国人更接近中国”。
1797年版的墨菲《中国孤儿》中有一件雕刻,反映加里克的舞台布景。画面上妻子递给盛缔一把匕首,恳求他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他们的身后,一扇圆形的窗户通向一座花园。在他们的头顶,刻有浮雕的屋檐向上翘起,两侧挂着铃铛,屋檐上两个盾牌簇拥着一副中国盔甲。这种建筑风格与英国建筑师钱伯斯仿照中国园林设计的邱园非常相似。这样的舞台效果,正如1759年的一篇剧场评论所说的那样:“一个来自东方的旅行者会想象自己到了北京,一个伦敦人则会感觉到了一个新世界。”
5、詹姆斯·芬顿
2012年,皇家莎士比亚剧团举办了一个演出季,名为“别处的世界”,主旨是呈现莎士比亚同时期英国以外的舞台和事件。演出季上演了三个改编剧目:马克·雷文希尔改编布莱希特的《伽利略传》,阿德里安·米切尔改编普希金的《鲍里斯·戈都诺夫》,以及詹姆斯·芬顿改编的《赵氏孤儿》。伽利略、沙皇戈都诺夫与莎士比亚是同时期的人物,明版《赵氏孤儿》的改编者臧懋循与莎士比亚也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芬顿的改编有一个显著特点,即在表现形式上尽可能接近原作。首先,人物都按照原作中的人物命名。其次,在剧本中加入诗歌体的唱词,全剧共有五首唱词。除此之外,每一幕开始时人物都会自报家门,并简要叙述自己在这一幕的主要任务。比如第21幕《卷轴上的画》一开始,程婴苦苦思索如何向程勃坦白他的身世:“我必须告诉程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该怎么开始呢?怎么告诉他这个坏消息,说他不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是他的父亲?说我对你撒了谎?说我一直教导你要诚实,但是原谅我吧,在这件‘小’事上我对你撒了谎?”
詹姆斯·芬顿在接受媒体访谈时坦言,故事发生在中国历史上的春秋时期,那是一个“令人敬畏的遥远的时代”,如何想象一种“诗歌式的语言”表现这个故事,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为了熟悉春秋时期的诗歌,芬顿认真阅读英文版的《诗经》。在第15幕《魏江将军的歌》里,来到边疆采集草药的赵武,发现了很多平时只在书里见过的植物,忍不住作起诗来:“绿草开出了花,蕨菜长出嫩芽。”魏江批评他不懂戍边将士的疾苦:“年轻人,如果你18年来一直以这种苦涩的蕨菜芽为食,可能就不会如此大惊小怪了。”
《诗经》里的《采薇》一诗通过美国诗人庞德的《华夏集》已经为西方读者知晓。诗歌讲述一群将士苦守边疆的经历,有几句是这样的:“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意思是说,蕨菜刚刚发出嫩芽的时候,战士们就想着要回家。他们又饿又渴,思念亲人,但是居无定所,无法给家人写信。芬顿在这一幕故事里仿写了一首主题相似的思乡曲:“低头是山坡上闪亮的露珠,抬头是一轮弯月如钩。/叫醒在梦中哭泣的将士,我很快就要踏上归途。”2012年10月30日,皇家莎士比亚剧团首次演出了芬顿的这版《赵氏孤儿》,由格里高利·多兰担任艺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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