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李汝珍作《镜花缘》,从武则天在残冬暴雪之时令群芳开放写起。群芳接到武则天命令,本应请示花神百花仙子。这时百花仙子在麻姑洞府饮酒,群芳未能找到,只好违时开放。玉帝得知,将百花仙子以未尽职责贬下凡间,随后群芳下界,引出《镜花缘》百回故事。以百花仙子为花神,是李汝珍小说家言,并无典籍可兹佐证。
古人有以女夷为花神者,也有以花姑为花神者。女夷是道教上清派始祖魏华存弟子,传说之一里的花姑生前是位擅种花的凡间女子。如此看来,女夷更有正统背景,而花姑则更具民间色彩。那么花神就是这两位吗?未必。清代顾禄记苏州所祀花神姓李,冥封永南王。
虽然花神是谁,尚不清晰,古人每年却都要正儿八经地给花神祝寿,这天为百花生日,亦称“花朝节”。这个节日来源很古,总有1500年往上。只是和花神是谁一样,生日该定在哪天,也还模糊。晋人周处《风土记》说:农历二月十五日为花朝。爱提不同意见的顾禄不认可:“十二日为百花生日,闺中女郎剪五色彩缯,粘花枝上,谓之‘赏红’。”杨万里表示附议:“东京(开封)亦以二月十二为花朝。”雍正年间的老北京潘荣陛说这不巧了吗,我们北京也是“十二日,传为花王诞日,曰‘花朝’,幽人韵士,赋诗唱和”。北京花朝一定是二月十二日吗?《宛平县志》《大兴县志》两部北京官方文献可不同意:我们定了,花朝就是农历二月十五。
花神哪天过生日,也没什么要紧,争来争去不过只差三天。重点是花朝节干点什么——自然是赏花了。南北方天气殊异,岭南春节花市人潮涌动,北方还在围炉向火。待到花朝时节,苏州邓尉的梅花已遍布山峦,成了名胜,更得了“香雪海”的名号。同样繁盛的还有无锡梅园,数千株各色梅树竞相开放。若不喜欢过于热烈,还可到杭州孤山寻一寻梅妻鹤子林处士旧迹,品一品“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
花朝时节北方天气尚寒,古时还只能以窖藏花卉所谓“洞子货”点缀春光。户外也仅有早发的玉兰、迎春报春。不过春天终会来,洛阳牡丹是北方春日最绚丽的色彩。《镜花缘》中,百花都听了武则天的令,唯有牡丹仙子不愿违背天时,故武则天将她贬往洛阳,才有“洛阳牡丹甲天下”之说。
自洛阳向北至北京,春来亦有四大花事,崇效寺的牡丹,花之寺的海棠,天宁寺的芍药,法源寺的丁香。至今,法源寺丁香盛开时,不仅香盈满园,依旧游人如织。天宁寺寺犹在而花不在。花之寺则寺与花俱无。崇效寺牡丹,除姚黄、魏紫之外,有一绿、一墨两株特异名品,墨牡丹据云全国仅有两棵。20世纪50年代崇效寺倾颓,墨牡丹被移至中山公园。
中山公园原为明清社稷坛,1914年辟为公园,是北京最早开放的皇家园林。民国时期,公园内有多处餐厅、茶座,供应中西餐食和各色茶点。园内本有古藤,每逢花时既繁且香。园中今雨轩厨师就将紫藤花采来作馅心,制藤萝饼,成了逛中山公园不可不吃的名品。春日北京点心师傅还会用牡丹、玫瑰、玉兰制作花糕,赏春之余也食春。如果说这些更多城市气味,春天食用榆钱、槐花则饶有乡土气息。春夏之交本为青黄不接时节,粮食不足,食用野花野菜是无奈之举,却也成就了特殊风味。即便现在粮食供应充足,人们还是想吃这一口。近几日,笔者已见有人挎着柳条筐叫卖榆钱。取之和以面粉蒸食或制成菜团子都极好。
春花可赏、可食也可入画。中国花鸟画中有一种折枝花卉,善于将诸色花卉绘于同一长卷中。明代周之冕最擅此道,喜做《百花图》卷,展卷四时花卉毕现。清代蒋廷锡《塞外花卉图卷》、钱维城《洋菊图》卷,则在常见花卉外更有诸多塞外和外来品类。
工艺品中花卉月令题材最著名的当属天津博物馆收藏的康熙五彩十二月花神诗文杯,以一年十二月中每月当令花卉为当月花神。至于每月哪种花儿应当为神,也有诸多版本。还有为每种花儿再配上一个历史名人,以这位名人为当月花神。又有男版花神。
康熙五彩十二月花神诗文杯描绘均为北方常见花卉,每月花卉再题古人咏此花诗一句。十二月花神分别为:一月迎春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石榴、六月莲花、七月兰花、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月季、十一月梅花、十二月水仙。这十二位也与承德避暑山庄花神庙——汇万总春之庙所供花神一致。惜乎,避暑山庄此庙在20世纪初已毁去。与之同名的圆明园汇万总春之庙也已无存。所幸祠庙虽毁,而春草年年重绿、春花年年盛开,正是有花直须赏,莫待匆匆春又去。(辛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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