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世界上其他古老文明的形成和发展一样,中华文明有赖于黄河、长江两条世界级大河的孕育和滋养。在距今五千年左右,长江下游的良渚文化古城遗址、中游的屈家岭文化稻作遗存、上游的三星堆文化遗址,都有惊人的文明发现。长江与黄河流域一样,是中华民族重要的发祥地。正是在与长江流域文明的充分交流和高度融合中,才造就了以黄河文明为主体、高度发达的三代文明,为中华民族的形成、发展奠定了深厚的根基。进入被称为中华文明“轴心时代”的春秋战国时期,以楚文化为代表的长江文明,厚积薄发,焕发出奇异、绚丽的光彩。而其杰出的、唯一代表人物即是屈原。
长期以来,人们关注战国时代中华文化的灿烂之景,多关注诸子百家争鸣。梁启超先生将其分为北派和南派,认为北派以孔子为正宗,南派则以老子为正宗,以屈原为支流。并描述争鸣情状说:“孔北老南,对垒互峙,九流十家,继轨并作。”这段著名的论说,虽影响甚大,但深入分析,却大有可斟酌之处。其一,老子为陈人非楚人。虽然《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说老子是楚苦县(今之河南鹿邑)人,但同篇记载“孔子适周,讲问礼于老子”的时候,苦县之地尚属陈国,距离楚灭陈,还有数十年,老子终其一生应是陈国人。其二,苦县不在长江流域,而在黄河流域,老子是北人不是南人。其三,从老子曾为“周守藏室之史”,在函谷关前著述《老子》一书,老子之子曾为魏国将军等记载看,老子一生活动于黄河流域,应该没到过长江。大致说来,孔东老西,应该都是北派。有人把庄子的浪漫主义也归为南方,并称“屈庄”,同样失之偏颇。庄子为宋人,隐身世外,钓于濮水(黄河支流),魏相惠施是其仅见的老朋友,除了拒绝楚王聘其为相的传说(钱穆力辩此事“不必信”,见《先秦诸子系年·庄周生卒考》)之外,与楚的交往也并不多,很难因其作品的浪漫主义而归于南方。事实上,是否浪漫主义,并非南北文化之根本差异,“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黄伯思《校定楚辞序》)才是南方(长江)文化的鲜明地域特征,屈原应是古代南方(长江)文化唯一杰出代表。
屈原生活的时代,已进入南北文化大交流时期,黄河流域诸子百家的理性精神,深深影响了屈原。在其诗作中,寄寓着丰富、深厚、系统的理性精神。《文心雕龙·辨骚》中说“楚辞者,体宪于三代”,指屈原作品取法于《诗》《书》《易》《礼》等三代的经典。事实上,屈原是一个以长江文化为底蕴,以儒家思想为主体,吸收诸子百家精华而形成的文化巨人,是南北文化融合的结晶。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发现的荆州郭店楚简被认为出土于楚国太子之墓,其中有很多儒家思孟学派的竹简,屈原时代与郭店楚简相近,这就为屈原思想的形成找到了新的可靠注脚。屈原既是长江文化的杰出代表,又是中华民族的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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