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艺术给人的冲击是全感官的。就《漫长的季节》而言,它构建出一种温暖与苍凉并存的审美世界。看这部剧有一种沉浸式的感受。导演刻意选取了东北明亮而短暂的秋季。上世纪90年代的歌舞厅,街头巷尾的家常菜馆,王响的红毛衣,彪子的黄卫衣,马龙德兰度妖娆的拉丁舞服,浓烈的色块与夸张又朴拙的街头平民装束,搞笑的老年三人组甚至有一种坎普美学的特征。蓝天白云,大片的绿油油的玉米地,火车冒着白烟驶过,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充满力量和信心,仿佛岁月无边无际的静好着。但是生活的重锤猝不及防地来了,一个接着一个,悲剧在一瞬间发生,避无可避。幸存的人们,或者遗忘,或者面上不动声色,血淋淋的伤口深埋在心底,等着某个水落石出的时间节点。继续活着,辛酸中带着喜剧,哀伤中带着宿命,愤怒里带着平淡。剧终老年王响穿过玉米地,看见驾驶着火车意气风发的中年的自己,他带着微笑追赶着奔跑着招手:“往前看,别回头……”此时响起的音乐却是一支老歌《再回首》。时间和记忆的洪流漫过每个人的心头,个体的际遇像一朵浪花一样融入滚滚红尘,普通人的笑与泪,似乎说出了亘古以来人们对抗苦难和命运的唯一办法,那就是与时间和解,与自己和解,往前看,别回头。
辛爽曾经说过,每个作品都有自己的生命,作品是高于作者的,因为它会询唤出观众怎样的感受是创作者意料不到的。剧中那场大雪,经历了漫长的秋天终于飘下来冬季的大雪,洗濯一切,它温暖了每一个被侮辱被损害的人。王响说,这是从过去飘来的雪。没错,整部剧也是从过去飘来的雪。“80后”这一波导演给予我的震撼,最重要的还不是他们拍出了荡气回肠的作品,而是他们的姿态。“80后”,刚刚中年,仍然年轻,还未衰老。他们在崭新的平台以崭新的风格攻占了大众的心灵。如果说,历史终须有人来记录,每代人都会有自己独特的角度和风格。那些独树一帜的人,那些敢于将时代和记忆赋予自己情感特色的人,才是历史的创建者。
剧中王阳没写完的诗的结尾,最后悄悄地出现在字幕上:“整个季节将它结成了琥珀/块状地流淌/具体的光芒/在它背后是些遥远的事物。”故事具体而微,历史见微知著,小故事里藏着一个时代的悲欢,也隐喻着人与历史巨大的连接与转换。这就是时光的琥珀,这就是艺术的力量。(平林漠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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